第一章 名讳如松落寒潭
"鹤"字初现于族谱泛黄的纸页间,祖父枯枝般的手指划过墨迹斑驳的"邱"字旁,在满室药香里落下这羽白翎,那年江南梅雨浸透青砖,父亲躺在藤榻上咳出的血沫染红了《楚辞》,却仍执拗地要给长子取个"不食人间烟火"的名字。
母亲总说鹤年命中带霜,七岁开蒙便摔了先生端的砚台,黑汁泼洒如鸦群惊飞,他蹲在祠堂门槛剥算珠,看檐角铜铃晃碎春阳,忽而仰头问:"若作白鹤,能否啄破这四方天?"老塾师颤巍巍收起戒尺,说此子眼中有云气。
及冠那日暴雨倾盆,鹤年执油纸伞立于断桥残雪间,有货郎挑着"福禄寿"三字的灯笼踉跄而过,他望着浑浊江水里浮沉的倒影,忽然笑出声,伞骨绽开时抖落的水珠,竟似大鹏展翅掠过九重浪。
第二章 墨痕洇透少年衫
省城学堂的玻璃窗割裂了月光,鹤年总在自习课上临《张迁碑》,某夜巡更人发现藏书阁漏夜灯火,推门只见宣纸堆里蜷着的身影,满地都是"鹤鸣九皋"的狂草,教导主任举着戒尺要打手心,却被少年掌心的老茧硌得怔住——那些茧子是替书局刻版挣学费磨出来的。
学运风潮席卷那年,鹤年将抗议标语藏在拓印《曹全碑》的夹层里,游行队伍经过钟鼓楼时,他忽然跃上石狮高诵《离骚》,声震屋瓦,军警的刺刀寒光里,有人瞥见他长衫下摆沾着刻字时溅落的朱砂,点点似血。
毕业前夕收到家书,说父亲咳血浸透三块帕子,鹤年把收拾好的行囊摊在月台,买票时却发现当掉怀表的钱,刚好够抓七副中药,火车汽笛撕开暮色时,他对着铁轨轻声念:"鹤鸣于九皋,声闻于野。"
第三章 羽化方知天地宽
沪上弄堂的晨雾里,鹤年提着铁皮箱挨家叩门,石库门后的旗袍女子接过"邱记刻章"的木牌,细看才发现箱底压着半卷《资本论》,他在霞飞路租下阁楼,白天为人治印,入夜便伏案誊写油印传单,小楷如刀刻斧凿。
某夜巡捕房突袭,他抱着印板跳窗时扯断三根肋骨,疼痛中竟想起幼时观鹤唳九天,此刻倒在阴沟里的自己,倒像极了折翼的禽鸟,却在剧痛中听见暗巷深处传来《国际歌》的旋律,原来同楼住的还有纺织女工夜校。
三年后虹口码头,鹤年将最后一方印章抛入黄浦江,浪花吞没"邱鹤年"三字时,他正用俄语与船老大讨价还价,海风掀起褪色长衫,露出内衬缝着的列宁头像,针脚细密如雁阵南归。
第四章 霜刃初试照肝胆
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壁炉前,鹤年捧着《联共(布)党史简明教程》却总走神,某日辩论会上他突然站起,用湖南口音的俄语质问:"马克思若在世,当真会批准集体农庄强征余粮?"全场死寂中,窗外克林姆宫的红星愈发刺眼。
清洗运动开始那夜,他藏起王明下发的文件,将斯大林画像反扣在榆木桌上,秘密警察带走同志时,他死死攥住那人手腕,指甲缝里还嵌着刻章留下的墨渍,审讯室里他咬破舌尖,血珠溅在审讯记录的"认罪"二字上。
西伯利亚铁路的煤车里,鹤年数着枕木计算里程,当贝加尔湖的冰裂声传来时,他忽然用冰锥在车板刻下"北冥有鱼",木屑纷飞如雪,冻僵的手指再难握住刻刀。
第五章 寒潭鹤影照初心
牛棚岁月里,鹤年发明了用稻草编草鞋换窝头的生意,某日监督劳动的干事发现他休息间隙在地上画俄文字母,举鞭要抽时却愣住——那些曲线竟组成"面包会有的",后来整个农场都知道三号棚有个"邱神仙",能用酸模草汁在粗布上画《向日葵》。
平反文件下达那日,鹤年正在窑厂搬砖,他当着众人面烧了恢复名誉的文书,火焰腾起时说:"当年刻过的印章都沉了江,如今这双手只合搬砖。"却悄悄留下文件空白处,裁成宣纸条订成新册。
恢复工作后首件事,竟是申请调去敦煌研究院,莫高窟的月光下,他带着年轻研究员拓印壁画,凿刀与北魏造像的残损处轻轻相碰,说:"我们修补的是千年时光的裂缝。"
第六章 云霄高处未忘形
改革开放初期,鹤年主持修复永乐大钟,某夜暴雨突至,他冒雨爬上脚手架护住钟面,闪电照亮满脸沟壑与钟身"梵"字的倒影,外国专家要付报酬,他坚持只收三枚苏联时代的铜戈比,说这是"匠人的价格"。
九十岁生日那天,弟子们献上刻有"德艺双馨"的端砚,鹤年摸着"邱鹤年制"的旧款印记,忽然将砚台砸向青砖,碎片飞溅时他说:"当年刻坏的第一方'天下为公',才是我最好的作品。"众人惊愕中,老人弯腰拾起半块墨锭。
新世纪首个清明,鹤年独自登上南京城墙,无人机群掠过玄武湖上空,他摸着城砖缝隙里的"邱"字刻痕——那是二十年前带学生实习时的记号,春风卷起白发时,城楼下传来孩童背诵《岳阳楼记》的声音,他跟着哼起湘剧腔调,惊飞满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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